實證命理研究法入門

身為一個占卜師,我常常狐疑所使用的秘訣是否可信。人類是有各種心理偏誤的,我們賴以分析的訣竅,到底是因為疑鄰竊斧一廂情願式的相信,才一直累積支持證據,還是因為客觀上真的有用?

疑鄰竊斧是一個古老的中國寓言,說的是一個人找不到斧頭,懷疑被隔壁小孩偷走,於是怎麼看都覺得隔壁小孩像個小偷,正想著要跟小孩的爸媽告狀時,他在廚房看到自己的斧頭,才想到是昨晚用過忘了收,跟隔壁小孩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毛病很常見,以做研究來說,就好比,有人懷疑手中一枚銅板只會丟出人頭,於是開始計算,丟第一次第二次,都是人頭,這個人就認為「我的猜想無誤」,丟第三次出現字,這個人就說「我剛剛沒丟好,再來一次」,接著果然出現人頭,這人又想「沒錯嘛,只要用一般的手法丟,都是會出人頭,這銅板有問題啊。」接著第五六七次又都連續是字,這人就說「嗯,手法不對吧,怪了,算了這種罕見例外狀況不要列入紀錄。」於是最後在這個人的個人紀錄裡,這枚銅板果然多數時候都出現人頭。

疑鄰竊斧一廂情願的偏誤,會出現在命理師身上,也會出現在問卜者身上,問卜者可能因為喜歡就相信這個占卜師,不斷幫他找支持他分析的證據,問卜者也可能因為莫名不喜歡占卜師,就會針對占卜師的分析一直提反證。

這樣看來,任何單方面的宣稱,都是沒有參考價值的。比如某人說:「我找過不少命理師做分析,我覺得這一點屁用都沒,完全沒講對啊,我想會去信的人都無腦,只是被那些似是而非的論點蒙蔽,也就是被巴納母效應影響而不自知。」

另一個人則說:「你覺得沒用,這有幾個可能,一是占星術真沒用,一是你找錯人,還有一個是,你沒判斷力,把真相當垃圾,只會自以為是。這幾個可能你都不檢驗一番,卻咬定占星術沒用,就這種程度的話,我看還是少開尊口,怎麼我就能認識到很神異的命理師呢?還扯什麼專有名詞,巴納母?我還巴他老母,我受過教育讀過書認識字、會上網找資料,我很清楚那最初是心理學家在檢討『一堆心理學家搗鼓出來的人格測驗,就算受試者自認可信,其實都是模稜兩可的模糊語句,毫無預測力可言,徒具表面效度罷了。』但因為有好事者拿來搞占星術,竟然就說占星術會讓人相信也是出於同樣原因,真是莫名其妙。我就想問:占星分析或人格測驗讓人覺得可信,有可能是真的分析正確,也可能是因為分析模稜兩可,那為何你就覺得一定是因為內容模稜兩可?況且人們難道會因為一個模擬兩可的分析,就認為心理學跟心理測驗的研究都騙人的?你不會這樣想,卻這樣看待命理學,所以真相是你對命理學有強烈的偏見,卻要裝公正客觀理性講科學。」

其實這兩種論點,不管支持或反對,都毫無參考價值。因為這都只是根據個人經驗做出發,用邏輯做包裝,論事如果只是根據個人經驗,那兩個人經驗不同,不就沒啥好討論?畢竟都只是個人偏見罷了。

但事情真該這樣審的嗎?

人類或許沒有能力理解世界真相

回溯歷史,兩千多年前,希臘就有哲人懷疑「人們慣用疑鄰竊斧一廂情願的論述方式是否能發掘真相?」最後這位哲人提出一個論點,他認為「人類幾乎沒有能力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我們所以為的事實,不過是真相的投影。」

他講了個比喻:人類就好像活在地底不見天日的穴居人,受湖水所隔,沒法脫離,住在上層的人類點燃火炬舉辦宴會,影子投射到下方洞穴,穴居人就開始繪聲繪影,以為這模糊的影像與微微的光明是神諭、是真理,只要解讀透徹,就能理解萬物...,但這一切根本毫無意義。上圖是我試著畫出來的模擬。

這是兩千多年前的事,仔細想想,出現這個論點不意外,當時希臘才用投票的方式,決定了波希戰爭的大功臣必須被流放,決定了蘇格拉底必須死,投出這個結果的人都是希臘公民,都是地主,都受過教育,都振振有詞,這就是當時的政治環境。

另一方面,以當時的技術力,人們對多數的日常現象都沒把握能找出通則,射矢必墜,不代表萬有引力假說可信,因為鳥能上天,水變成蒸氣也能上天,甚至噴泉水也能上天,請問,這世上真有抓住萬物的無形力量嗎?

也許政治問題、物理問題都太深奧,都離一般人太遠,那處理個簡單點的、生活裡的問題好了,現在想喝杯熱奶茶吧,到底是要把熱茶放進冷奶裡比較好喝,還是把冷奶倒入熱茶裡比較好喝?現在疫病流行,到底是要帶口罩保平安,還是不帶口罩保平安?

然而縱使是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莫衷一是。

畢竟,就憑人類這種疑鄰竊斧一廂情願的思辨方式,還想理解什麼深奧的道理?發現什麼世界的真相?不就癡人說夢。

但這個世界看來又挺有秩序,可以預測

上方照片裡的青銅器,又稱安提基瑟拉儀,是19世紀初,在地中海被打撈出來,推定是兩千多年前的工藝品,當時的考古人員看到這個殘片,認為以當下的技術力沒法還原這儀器的功能,於是好好保存著,直到21世紀初,超音波掃描技術成熟,人類終於能夠破譯裡面的構造,中間跟右邊的照片就是用樂高還原出來的作品,都是取自維基百科條目的照片。

這是一口天文鐘,能精準標定日月水金火木土諸星的位置,製作者應該是阿基米德,當時的希臘人為了舉辦四年一度的奧運,需要一個足夠可信的計時方式,讓他們知道日期將近該要做好準備了。

羅馬人侵略安提基瑟拉島時,看到這口鐘認為非凡物,把它敲下來打算運回羅馬城,沒想到半路遇上暴風雨,船沉了,這口天文鐘就安安靜靜的躺在海裡兩千多年。阿基米德當年製造這口鐘的技術沒有傳下來,人類要到一千年後,才有能力再做出類似的東西

這口鐘,是阿基米德對於穴居人假說的回應:這個世界看似複雜,不過就是個巨大的機械,只要用對方法,人類終究能夠捕捉到這個世界的運作模式,就像天空中的星曜,它們的運作軌跡,照樣能被我這小小的儀器模擬出來。

所以人類哪會無法理解這個世界,要用對方法嘛。

雖然阿基米德的技術沒留下來,但他的觀點,卻一度成為主流,尤其是自牛頓以降,他的理論讓人們深信,這個世界果然猶如巨大的機械,是有軌跡可尋的,在這個巨大的機械裡,就連上帝都無法插手。

關於這點,還曾有段非常著名的對話,拿破崙一世當皇帝的時候,因為補助過拉普拉斯搞科研,就要拉普拉斯進宮彙報他的研究成果,拉普拉斯做好準備去報告,沒準還拿了個類似安提基瑟拉儀的機器模擬天體運行方便講解。

拉普拉斯講完以後,拿破崙說「嗯,你這套理論模型很有意思,照你的觀點看,這世界就是一個大機械,都有軌跡可尋,只要找對方法就能模擬甚至控制萬物...。我倒有一個問題:在你的模型裡,上帝居於什麼位置?」拉普拉斯說:「陛下,在我的模型裡,不需要用到上帝這個假設。」

是啊,在這些研究者眼中,既有的已知法則就足以預測並解釋一切,上帝不過是個假設罷了,都還不需要拿來用呢。

然而探究起來,真實世界受各種干擾,無法精算

拿破崙跟拉普拉斯的對話,這件事還有後半段。拿破崙大帝魔武雙修,左手掌握科學,右手掌握神學,他是敢於違背傳統,自己把皇冠戴頭上加冕自己的人,最難的地方是,他還能說服羅馬教皇跟著違背傳統,親赴巴黎加冕現場,乖乖站旁邊觀禮。

這樣的一個人,聽到拉普拉斯的科研成果,大抵是想藉機找點政治資本,但他又很審慎,於是問了另一位學者拉格朗日的意見,拉格朗日說:「上帝是個好假設啊,陛下,這個假設解決了很多問題。」

拉格朗日雖在法蘭西帝國的科學院任教,卻是個異邦人,經歷過法國大革命,僥倖沒死,所以講話比較小心,比較簡短,有後人推測拉格朗日沒說出口的部份應該是:

拉普拉斯倒是很敢大言不慚,他說他的理論模型不需要用到上帝這個假設,好像世界真的跟時鐘運行一樣精密無誤,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因牛頓力學而生的三體問題都遲遲找不到精確解呢,更何況他的研究還是搞不定各種誤差問題,他還是需要時不時手動校正他的玩具,還不得已在紀錄時弄出個不穩定變異係數X,好把真實的數據修正到符合他的理論,而且他根本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如果有另一個跟他一樣強大的天文學家,又是個虔信上帝的修士,硬要把那誤差稱為「上帝的意志」並主張「這就是上帝存在的證明,上帝就是透過這個方法,讓渺小的人類理解到:就算文明再昌盛,這個世界還是有人力所不及之處。」他拿得出證據來反駁嗎?不能嘛!因為那就是一個完全無法解釋的現象。 
就好像「努力拉拔一個孩子到大,就希望這孩子能當公務員,怎知這孩子最後卻當了革命分子」一樣,就算勉強解釋為「這是教育過程產生了誤差」,但上帝的信徒若要說「這就是上帝的意志」,也真找不出證據來反駁!

這樣看來,人類只是自以為能理解萬物並預測未來,但就結果來說,人類終究是沒法理解萬物,也做不好預測。只是,人類沒有因此放棄,人類還是暫時假定這誤差源於觀察紀錄時的偏誤,並試著改善觀測方式好降低誤差,只希望能找到一個包容萬物的機械式模型。

人類終於覺悟到「誤差必然存在,且肯定無法解決,預測必會失誤」,得要到1960年左右。

那時有氣象學家在用電腦做模擬,差不多能推算出一個粒子在裝滿沸水的壓力鍋裡移動的全部軌跡,用這個方式來模擬大氣的運作,這算是非常了不起。

某日,一個科學家把他的程式跑到一半,臨時要出門,隨手記下了當時的數據,精細到小數點後三位。後來他想重測一次,但又懶得重作設定,就直接輸入那個跑到一半的數據,大抵是覺得「從中間開始跑也沒差」,最後卻發現,整個軌跡已經跟之前大不相同。這個科學家終於意識到:原來只要有一點小小的不同,最後都能造成天差地遠的結果。

研究者講了個比喻,非常能夠體現這個結論:北京一隻蝴蝶搧動翅膀,最終卻造成北美大風雪。這意思就是,所謂微小的干擾變數,可以小到一隻蝴蝶搧動翅膀造成的微弱大氣擾動那麼小,最終造成的巨大差異,可以大到讓本該平靜的北美產生一場大風雪。

因為這個粒子移動的軌跡,雖是立體的,但從側面看,像隻蝴蝶,所以也稱蝴蝶效應。

就研究來說,蝴蝶效應非常麻煩,如果,只要有一點小小的不同就能造成巨大的差異,那麼,在充滿各種變數的自然環境下,誤差就必然存在,更會干擾結果,最後還導致無法建立模型,許多研究就做不下去,預測未來變成做不到的事。

如何在混沌與秩序之間尋求出路

前面講了幾個故事,都是關於人類探索世界法則的失敗與努力,從失敗開始,一度看到希望,最後又以失敗告終,感覺這個世界就是非常奇怪,乍看之下有規律,真的要仔細探究,又是各種誤差例外不確定。所以有些極端分子甚至主張:這個世界就是一場幻境,我們都在作夢罷了。

但冷靜想想,人類過往的努力已經把很多問題都講清楚了,說到底,就是「干擾因素眾多的自然狀況下,沒法精準預測。」如果是控制得很完善的環境,就算是一顆粒子的軌跡,都能推演得清清楚楚。

所以應該是這樣思考:先承認在自然環境下,所有現象都存有誤差跟例外,這時該要做的是,找到一個方法,又能排除誤差,又能歸納出法則。正所謂,先承認自己的軟弱,故事才能開始嘛。

人們最後找到的這個方法,是把機率跟統計的概念放入研究中,於是很多問題就變得能探討了,縱使在眾多干擾的自然環境,無法進行精準預測,但累積足夠樣本數,也能針對整體趨勢做預測。

也許高難度的三體問題還沒法套用這作法,但是「喝熱奶茶時,到底是要把熱紅茶加入冷牛奶比較好喝,還是把冷牛奶加入熱紅茶比較好喝」,這種程度的問題,倒是有辦法談了。

用統計逼近真相

喝熱奶茶,到底是用冷牛奶加入熱紅茶裡比較好喝,還是把熱紅茶加入冷牛奶裡比較好喝?

這問題乍看之下非常普通,根本就是閒話家常等級,但找到方法研究這件事,很難,人類要到上世紀初,才算搞定。而能搞定這樣的問題,也代表人類的研究能力已能深入到一般生活,從天體運行到日常飲食無一不可探討。所以,包含命理學想處理的議題,諸如「某命徵是否對於從事某類工作真有幫助?」也都能被研究。

這個命題要拆分開來看,「好喝」是涉及個人偏好問題,不好研究,但,既然不同方式泡出來的奶茶有好壞之別,至少代表,這兩種作法做出來的奶茶是有差異的,這樣一來,就把「冷牛奶入熱紅茶」跟「熱紅茶入冷牛奶」各做20份,共40杯奶茶要人試飲看是不是分得出差異就好啦...,但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這世界的一切現象,就是會被眾多隨機因素干擾,所以,如果要追求一定不出錯才算數,那是不現實的。

研究者對這件事如果有概念,就是得把分辨率設定一個界線,正確分辦次數低於某個數量,就可以推定飲用時應該分不出來兩者差異,高於某個數量,就算「兩種作法確實有差且能被分辨出來」。

困難之處在於這個界線該怎麼定?要用機率的概念去思考,先設想,如果兩種作法沒有分別,一切都是靠亂猜,那麼在試飲40杯的狀況下,猜對的次數會怎麼分佈?基本上這一定會是如圖片裡的鐘型曲線,且有90%的狀況,都是落在15到25之間。猜對25次以上或猜對15次以下,那都是出現率只有5%的稀有狀況。

我這樣平鋪直敘,大家可能沒啥感覺,我之前想模擬這個實驗,就用丟銅板來測,就想看「每丟40次硬幣,出現超過25次人頭是不是真那麼難?」畢竟,人頭跟字的出現率是1/2,丟40次的狀況下,出現人頭的期望值是20,我只要求多出現5次人頭,不過份吧?

事實上真是難,我實際做到第三組共丟不到120次銅板就煩了,又要丟銅板又要做紀錄,誰有那個閒工夫喔。當下就決定寫excel模擬比較快,用隨機函數 rand(),且擷取小數點後第二位的數字,若為單數就當出現一次人頭,按一次F9就跑完20組800次,測試幾次發現,多數時候,測20組還真只有一組是人頭有出現25次以上。

做這類研究,就是拿這個5%當界線,如果,品奶茶時,這個人正確分辨的次數有到達25次以上,那就可以認為因為這種事很罕見,不大可能是隨機亂猜的結果,而會認為是這兩種奶茶極可能真有不同。如果還有其他的研究者對這議題有興趣,也複製了一次這個實驗,然後得出類似的結果,那幾乎可以認定,這兩種奶茶確實有所不同。

當然還會有一種詭異的狀況,就是正確辨識的次數竟然在15次以下,這也是很罕見,代表這個品嚐的人,他是分得出差異,只是他的判準剛好反了,但也可以證明這兩種奶茶有所不同。

界線定下來後,還得挑一下參與品嚐的人,有的人味覺就不靈敏嘛,有人就很靈敏,這也是這個世界的隨機因素造成的。那請問,到底是要找一個味覺不靈敏的人來做嘗試才算數,還是找一個味覺靈敏的人來嘗試才算數呢?

答案是,請找味覺靈敏的人來參與才對。

需知,要證明「某個現象不存在」幾乎不可能的,得用窮舉法,而窮舉法本是做不到的,好比要證明「世上沒有黑天鵝」,那可得蒐集全世界的天鵝。但要證明一個現象存在,相對可行,找出那個現象就好了,所以要證明「世上有黑天鵝」,只要找出一隻黑天鵝,證明就結束了。

如果認為這結論有假,反對者就把那隻被找出來的黑天鵝弄到手檢查一番,看是不是上漆染色還是怎麼回事,這才是證明「世上沒有黑天鵝」的正確作法。

所以要討論「某個現象是否存在」這種問題,不是蓄意去證明沒有,那樣證明上萬次都沒意義,本就是要先動用各種手段探討是不是有那個現象存在的可能性。

是以這研究當然要找味覺靈敏甚至自稱兩種奶茶不同自己喝得出來的人來測囉。找來這些人卻又老測不出來,這問題就大概不用費時探究啦。

最後講講這個問題的研究成果,最後的結論是,這兩者是有差的,確實喝得出來,而且應該是要把熱紅茶加入冷牛奶,若是把牛奶加入熱茶,部份牛奶會變質。據聞這是統計學者費雪寫在他的巨著《The Design of Experiments》裡的經典案例,對此有興趣自行Google關鍵詞「紅茶 牛奶 統計」。

EXCEL讓量化研究更便利

統計學家之所以知道「在發生率1/2的狀況下,測試40次,能猜對25次以上,是低於5%的事件。」這需要用統計學的公式去推導,一世紀之前,得要是統計學大師才辦得到的事,現在差不多心理系大一生在學「心理及教育統計」課程時會學到,也有簡單的速查表可用。所以,可能現在二、三類組的高中生在數學課裡也能學到。

我是第一類組出身,跨組學統計的時候,要做這樣的計算都手忙腳亂,還要查表,步驟繁複到我都記不住,實際手動推算一次,我就想直接放棄做研究了。但其實,excel可以很簡單做到這件事。只要運用圖片裡的函數,設定好就可搞定。這邊順便補充一下,把0.95改成0.05就是異常少的下限數字。

有了這個函數,很多事就很好辦了,好比我現在想研究一個命徵,這個命徵的發生率可能是1/9,所以括號裡第二個數字就可以輸入0.11,那是不是接著我找來一批罪犯或成功人士的命盤資料,統計一下他們這個命徵是否有顯著多或顯著少就好了?沒錯就這麼簡單。這兩批人可能人數不一樣,沒關係就改括號裡第一個數字嘛。

在下一張投影片裡,我將演示我是怎麼用這個函數做命理研究。

高格林建立的量化命理研究典範

照片裡這個研究是用生命靈數做出來的,計算方法有寫在上面,案例是諾貝爾生醫獎得主,蒐集到2018年,共有216人,數字一顯著多,因為這研究是2018年底完成的,最新的兩年我就沒放進去,畢竟要改也是要花點時間,就先這麼著吧,反正目的是作個演示。

如果是諾貝爾化學獎得主的話,到2018年共179人,數字九顯著多,共30名,如果是諾貝爾物理獎得主,到2018年共209人,數字三顯著多,共31名。

其實我還做了其他研究,有占星術的,有八字的,不過我覺得生命靈數的這個研究最簡單好懂,所以選了這個當例子。

說來這種研究的典範來自七十年前的法國心理學家高格林,這個人也是魔武雙修,既通心理,又懂命理,最初他是想研究占星術,想了解「一個人本命盤上的各種徵兆,是不是真會對人產生影響?」他認為如果那些命徵會對人產生影響,應該要有辦法被觀測到。他想到的方法是「比對職業表現跟各種命徵的關係」。

然而,又該要如何去定義職業表現好壞呢?高格林認為,可以找那種「有在針對傑出人士做頒獎的職業」做研究,然後專門去比對那些傑出人士跟一般從業人員在命徵上的差異。當時他主要研究對象是運動員,因為運動員有競爭、有名次嘛。

高格林真是建立了一個非常棒的典範,他也因此發現了著名的火星效應。同樣的邏輯,當然也可以運用在生命靈數的研究裡囉,所以我就根據一樣的邏輯研究諾貝爾獎得主,果然有點發現。

藉由量化統計,命理研究終能走上實證之路

我曾把我的研究成果解釋給一些朋友聽,有人很興奮認為可以找個期刊發表,我倒沒那麼樂觀。這邊就談談「如此成果,在研究領域裡,到底居於什麼位置?」

先看照片的左邊那個三角形,如果把實證研究分成三階段,從最底層的「觀察與猜想」、中間的「實證前期」到最高層的「實證」,命理學了不起在「實證前期」,就算以我剛剛演示出來的研究水平,也只是如此罷了。而且照我所見,多數的命理分析訣竅,都還停留在「觀察與猜想」的階段,亦即是說,命理學距離成熟的實證研究,還頗有距離。這主要是基於三個困境:

第一,很多人不知怎麼把命理學往實證研究的道路上推進,更多的人是根本不想搞這些事,能用能解釋得通就好了,為何一定要搞實證?

第二,很多議題,都很難找到一個量化研究的方法,好比我搞合盤搞十幾年了,到現在還是找不到一個方法透過量化研究來印證我的假說,畢竟我手邊沒有「全台婚姻存續20年以上,無分居無家暴紀錄」或者「全台結婚未滿三年即離異」的資料庫,所以這個主題,就只能暫時停留在「觀察與猜想」階段。

第三,就算好不容易在量化研究上取得一些成果,現階段都還是屬於孤証,很容易會被當作偽陽性來看待。雖然偽陽性這個詞彙因為新冠病毒篩檢新聞而廣為人知,我還是在此簡單解釋一下。

在前面有提到過,目前檢驗一個現象是否存在,是去計算出現率是否異常多,但本來隨機狀況下,統計時也是有1/20的機會,出現異常多的結果。要解決這問題,就是多統計幾組,好比做完一次奶茶比較的研究,得出兩種作法的奶茶口味不同,又怕這是偽陽性,那就找時間再重複做幾次這個實驗就好啦。

但命理學做研究,不見得能再做一次,比如前面生命靈數的研究,是透過統計諾貝爾獎得主做檢定,但諾貝爾獎得主就只有那一批人啊,是要怎麼重做啦?勢必得要另外想辦法印證。

比如,既然統計諾貝爾生醫獎得主為「生命靈數一者異常多」,是否可以另外再找不同國家且得到該國獎項的生物醫學家研究一番?或者找來不懂生醫的受試者,給他們閱讀生醫文獻,然後考他們的理解力,看看生命數字一的人有沒有表現得顯著比其他人好?

無論怎麼做,都是一項大工程。而且因為不同國家文化、組織結構不同,對生物醫學家的評價方式也不同,測驗跟實做也終究有落差,分析結果還是很容易產生分歧,等於什麼都沒法證明。

而且還要注意,所謂「生命靈數一者異常多」也只是比理論上的平均機率多33%,這能否真算是一個有價值的結果?如果命理法則帶給人的天份優勢只有33%,那是不是其實只是徒具統計意義,欠缺實際功能性啊?

想高格林70年前發現的火星效應,就是因為搞不定這些問題,最後還是被打入偽科學,甚至被認為有挑選數據的嫌疑。況且多數時候命理學研究是沒有資金支持的,都得自己搗鼓,像我這樣做研究,一邊還得想辦法掙錢活下去呢,哪來那麼多心力?

我在這裡提出了三個難解困境,不是妄自菲薄,不是要勸退,主要還是基於之前提到的觀念「先承認自己的軟弱,故事才能開始。」

既然離實證還很遠,那就慢慢試著把命理學推往實證前期吧,想心理學家搗鼓了快一百五十年,都還沒被廣泛承認是科學呢,不少學校都還把心理學歸入文科第一類組。命理學要進入實證的領域,想來也急不得。

有心的話,倒是可以試著上圖右方的流程圖走,那本就是做研究的流程,也泛用於企業用來精進跟改善產品問題之用,一般從P(計畫)開始,但命理研究其實已經累積了很多觀察與猜想,也不乏實務經驗,只是欠缺實證,所以改從A(行動)開始:持續整理舊有命理技術、想辦法把理論現代化、設計檢驗的方法、並透過量化研究去蕪存菁,如此反覆。命理同好這樣花上個一百兩百年,前仆後繼,也許最後終於能搞出點什麼吧。

最難的地方是持之以恆的累積資料,期待後人續春秋

這張圖片,我之前常在「費了一兩天輸入命盤資料,進行統計,最後卻發現什麼都沒有」時,分享到我的臉書,乍看之下是宣告我又失敗了,但我本意是想讓人理解:如果覺得我的分析很神異,那不是因為我有什麼超能力或者得到什麼玄妙的祕笈,我只是不斷的做研究,透過量化統計反覆印證、修正我的理論而已。

這系列的文章,講的是非常淺顯的量化統計概念,我有學生甚至不用我提,早在三四年前就能根據自己所學,用同樣的方式,檢驗他所得到的理論了。

但就我所見,還是很多命理同好欠缺相關概念,這導致他們對於所得資訊的好壞也欠缺判斷力,就算有心鑽研,也沒能力做出好的研究,這其實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

試想,從有命理學至今,曾有許多重要的書籍出現,但有非常多都失傳了,留下來的常常也都很難讀懂,所以這門學科就是傳承得七零八落,難有積累,加上很多理論因為很難印證,命理學始終難登大雅之堂。

好比六爻易可上溯至西漢《京氏易傳》,這是兩千年前的事,經五代《火珠林》的完善,這是一千年前的事,六七百年前,才又有明初的《黃金策‧千金賦》補充,到了清初,有野鶴老人的《增刪卜易》才又有理論又有訣竅又提供案例,算是集大成,後來的《卜筮正宗》邊罵《增刪卜易》,還得邊抄裡面的卦例。可是《增刪卜易》是三百五十年前的著作,當時問卜者關注的問題又跟現在不同,現代人要搞六爻易,等於要想辦法現代化,但一直到現在,照我所見,都還沒有出現一個足以取代《增刪卜易》的著作呢。

亦即是說,六爻易這個主題,前後搞了快兩千年,也就這幾本關鍵性著作,以前寫書太難、保存書籍也難,萬一命理師在留下傳承前死了,那可就什麼都沒了。就跟安提基瑟拉儀一樣,技術失傳後,得花上一千六百年的光陰,人類才能再做出類似的儀器。

這問題困擾了命理學者這麼久,難道到了現代,都還解決不掉而只能擺著爛嗎?我是認為不能這樣下去的。十餘年前,我一直想搞一個類似科學研究的期刊,經過簡單的嘗試以後,我確認以我的能耐要糾合一群人做這件事真是太難了,不如自己慢慢搞吧。

但時至今日,我已超過四十五歲,常感體力衰退,全身都不舒服,心臟沒事還會因為耗神而疼痛,我每天都懷疑是否命不久矣。這種狀況下,我也常狐疑,我搗鼓了半天的命理,萬一某天我忽然倒下,是不是一切就灰飛煙滅了?就算沒有倒下,隨著年紀增長,我的認知功能也會開始衰退,開始遺忘,這一切照樣灰飛煙滅。又或者某天因為經濟問題決定果斷找個更穩定的收入,放下命理三年五載,我根本也忘光這一切技術跟理論,那麼,這一切也是照樣灰飛煙滅。

我經歷過資訊稀缺的時代,在那個時期,連知道一間命理書專賣店,甚至只是去光華商場哪裡買書,都是一種重要資訊,非親友同門,都不願讓人知道。我經歷過用計算機算統計的時期,那時我覺得苦不堪言,相比之下,現在要做統計真是太方便了,excel函數打一打,還能自動排出來。我經歷過名人生日資料非常難查,甚至得特別花錢購買名人錄的時期,到了現在,只要連上維基百科或者google名字就能做到,已讓個人從事研究簡單許多,感覺在現在這個時代,命理學是可以有點搞頭,有機會更進一步的。不試著把命理研究推入實証領域,都覺得有點辜負這個時代。

2018年底我開始構思如何用簡白有趣的方式,來告訴有心的同好怎麼做研究,以及為何要搞量化研究,並參酌《統計改變了世界》一書序言的思路,最後終於完成這系列的文章。

前五篇都不是重點,主要是透過講講歷史故事好引導人們理解量化研究的必要性。第六七篇才是最重要的關鍵。這篇也算是開頭吧,未來要是有機會有空閒,大概也是慢慢會寫網誌甚至寫書,就希望在這時間的虛無之壁上,留下點什麼,只是進度跟成果都很難指望,光寫這篇,從構思到完成投影片到寫成,也是費了一年半才抽空完善。就盡盡人事,求個不負此生啦。

當我2019年初完成這篇文章的初稿時,一個小我一歲的命理同業,竟然剛好過世了。他是個勤勉的人,花了不少錢拜師學藝,認真做研究,但因為沒留下傳承,算是身死道消,他過往對命理學的一切鑽研付之東流。這實在是,太悲哀了。